不知道哪個缺德鬼把酒瓶子扔在了路中間，四下裏黑不溜秋的看不清路，唐浚生的車胎被紮透氣了。

容婕回頭張望，說：“備胎呢？”

唐浚生無言以對，容婕以為他沒聽見，又喊了一聲：“你沒帶備胎啊？”

唐浚生黑著臉說：“沒帶。”

容婕不想大半夜被拋在這種地方，焦慮起來，埋怨道：“你怎麽不帶備胎上路？”

唐浚生有點抓狂了，心想：“還不是因為你。”

他剛被容婕甩了的那一陣子，覺得自己當了個愚蠢的備胎，導致他每次看到車載的備胎都心情很不好，終於在某一天把它揪下來扔了。扔掉的那一瞬間他的心情是得到了解放，但也埋下了隱患。

唐浚生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看不起的備胎會選擇在這樣一個時機給他顏色瞧。

容婕看了一眼表，晚上九點鐘了。唐浚生打電話給蘇子和，報了方位。蘇子和讓他等一會兒，他這就開車來拖他。

唐浚生上了車，把車門鎖好了，對容婕說：“我叫人來了，等一會兒吧。”

車拋錨在這種荒郊野外讓容婕十分不安，她一直在東張西望。唐浚生為了緩解她的緊張感，打開了飯盒，說：“吃點零食吧，炸魚還脆著呢。”

容婕接過來吃了一塊，感覺壓力確實減輕了一些。唐浚生又開了瓶可樂遞給她，容婕說：“不了，我怕胖。”

唐浚生說：“特殊時期多補充點能量，沒什麽壞處。”

他說著自己喝了口可樂，吃著炸魚，覺得自己儲備食物是個明智的舉動。容婕也覺得他的摳門還是挺有用的，心裏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一些。

兩人等了一刻鐘，感覺天色越來越黑了。路邊的路燈也不好使，一個勁兒地閃。容婕覺得像看恐怖片似的，有點害怕地縮成一團。唐浚生說：“你冷嗎，後座上有毯子。”

他回頭把毯子揪過來遞給容婕。容婕裹在身上，見唐浚生也有點抖，便說：“你也一起蓋吧。”

兩人靠得近了一些，裹在一個毯子裏，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容婕把身體靠過來了，唐浚生僵著身體不敢動。容婕小聲說：“我冷……你能抱抱我嗎？”

唐浚生忽然想起了岑晚，下意識地把她推開了。容婕沒想到他會這麽不憐香惜玉，十分失望。

唐浚生覺得事態不對，下車去吹了一會兒風，想讓頭腦冷靜下來。容婕遲疑了一會兒，覺得既然發展到這個地步了，自己不妨主動一點。

她裹著毯子下了車，走過去說：“你別誤會，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覺得你其實才是最適合我的人，我想跟你交往。”

唐浚生沒想到她這麽有勇氣，居然會直接跟自己表白。這事要是發生在半年以前，他不知道會有多幸福。但他現在的心境跟那時候不一樣了。

他想起了一首老歌：“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

他對容婕的愛在他在天臺上喝得酩酊大醉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殆盡了。她曾經對他那麽殘忍，現在又說要重新交往，讓他真的沒辦法接受。

他現在只對岑晚有種割舍不下的心情，既怕他恨自己，又不知道能不能跟他有結果。

他遲疑了片刻，說：“對不起，我沒辦法答應你。”

容婕對他這個反應也有所預料，並沒有太驚訝。她覺得自己曾經無情地甩了他，反過來被他甩個一兩次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是個心性堅強的姑娘，笑了笑說：“沒關系，不過我不會放棄的。之前我讓你等過我，現在換我等你回心轉意。”

說實話，聽她這麽說唐浚生是挺感動的，但是喜歡跟感動是兩回事。他不想耽誤人家姑娘，但拒絕的話都已經明確說過了，總不能再強調一遍傷人家的心。

兩人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容婕打了個噴嚏。唐浚生說：“回車上去吧。”

唐浚生回到了駕駛座上，容婕這回去了後座，裹著毯子睡了一小會兒。將近十點鐘的時候，蘇子和終於開著車過來了。唐浚生見救星來了，松了口氣說：“你怎麽才來？”

蘇子和扯出鉤子去拖唐浚生的車，一邊說：“接了電話就來了，急什麽，你怕黑啊？”

唐浚生倒不是怕黑，只是深更半夜跟容婕待在一起，既要保證她的安全，又要抵禦來自於她的騷擾，感覺特別累。

蘇子和見車上還有個大姑娘，能明白唐浚生覆雜的心情了。他笑了笑，說：“看來我來的還是太早了，該多給你點時間的。”

唐浚生炸毛了，說：“別胡說八道啊，我們倆就是普通朋友。”

容婕本來在打瞌睡，聽見說話的聲音，打開車窗探出頭來。唐浚生道：“這我兄弟，拖車去修理廠，咱們換他的車。”

容婕乖巧地應了一聲，跟唐浚生一起去了蘇子和的車裏。

蘇子和發動汽車，拖著唐浚生的賓利去了最近的汽修廠換了個輪胎，折騰到夜裏一點鐘才回去。

岑晚坐在窗臺上，兩只腳懸空著晃來晃去，眼神一直放空。

麥崢玩了一會兒手機，擡頭看他，發現他已經這樣發了十分鐘的呆了。

他觀察到岑晚這段時間一直沒什麽精神，不是坐著出神，就是長籲短嘆，好像得了相思病。

麥崢覺得奇怪，放下手機說：“你最近是不是不開心，咱們出去玩吧？”

岑晚搖頭道：“不想去。”

麥崢還想游說他，他從窗臺上跳下去，又窩在沙發上不動了。他一直在想唐浚生，心裏好像被他強行占據了一塊地方。岑晚本來想這輩子再也不搭理他了，但是發現這樣下去，自己會更難受。

仆人收拾倉庫的時候發現了唐浚生的棒球服，拿來交給了岑晚。岑晚心煩地把衣服扔在了角落。

麥崢說：“我幫你扔了吧？”

岑晚道：“不用，我留著當抹布。”

麥崢就笑了，說：“你從早晨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我給你拿飯來吧。”

岑晚嗯了一聲，麥崢便出了門。岑晚盯著唐浚生的衣服看了一會兒，彎腰撿了起來。他低頭聞了聞，衣服上帶著他的氣息，有汽油味、古龍水味，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岑晚想：“他還抽煙？”

他想象他抽煙的模樣，覺得肯定挺帥的。但是自己本來是要討厭他的，怎麽想起他的時候心就變的這麽溫柔呢？

他拿手機翻看微博，發現這才幾天不見，唐浚生就跟容婕鬧緋聞了。照片上的唐浚生在低頭對著容婕笑，眼睛彎彎的，比他平常那張面癱臉好看多了。

岑晚簡直被他的神操作震驚了，心想：“剛睡完了我就跟你前女友去覆合，挺有你的啊！”

麥崢端著餐盤進來，說：“早餐有牛油果沙拉、培根和燕麥面包……”

岑晚冷著臉說：“拿出去。”

麥崢沒想到他主意變得這麽快，勸道：“別鬧脾氣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

他把餐盤放在桌上，說：“至少喝杯奶吧？”

他把杯子遞過去，岑晚勉強把牛奶喝了。麥崢循循善誘地說：“再吃個煎蛋。”

岑晚煩了，說：“有完沒完，我都說不想吃了，給我出去！”

麥崢只好端著盤子出去了，一邊打算去給他媽媽告狀。岑晚知道他想幹什麽，補充道：“不準跟我媽說。”

麥崢心疼地說：“你要瘦成排骨精了。”

岑晚道：“你別管我。”

麥崢習慣了他的任性，只好忍耐著走了。岑晚憋了一肚子氣，抄起唐浚生的棒球服，要咬死他似的啃了幾道口子，然後把衣服撕成了抹布。他把破布片扔在地上跺了幾腳，還不解氣。

他想打電話質問唐浚生這個人渣到底是怎麽回事。電話撥出去了，他忽然想起自己說過再也不想見到他了，並且踹了他的屁股讓他滾蛋。

岑晚下意識地把電話掛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又不能主動去找他，簡直要煩死了。

唐浚生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惦記岑晚，一想起他，心裏就有種強烈的惆悵感。

這天他拍完戲，發現有個未接來電，是岑晚打過來的。他一怔，頓時有種無期徒刑改有期的感覺。他覺得事情有轉機了，立刻給岑晚打電話。

電話通了，岑晚冷冷地說：“幹嘛？”

唐浚生說：“那天的事……對不起。”

岑晚沈默了片刻才道：“還有別的事嗎？”

唐浚生小心翼翼地說：“咱們還能做朋友嗎？”

岑晚道：“你說呢？”

唐浚生也感覺不可能了，他覺得能提出這種要求的自己臉皮簡直太厚了，慚愧地說：“那……抱歉打擾你了，再見。”

岑晚聽著電話裏的嘟嘟嘟，整個人都抓狂了。他心想：“不能做朋友，難道不能更進一步嗎！你是屬烏龜的嗎，一嚇就縮回去了？”

他越想越憤怒：“好不容易打電話過來了，這樣就沒了。有些話你不說難道要我說嗎？腦回路怎麽長的！”

他覺得不能就這麽放過他，於是幹脆訂了高鐵票，準備親自殺過去揍他一頓。

他訂完了票，收拾行李的時候漸漸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見了唐浚生能說什麽，遲疑了片刻，心想：“不管了，等見了面再說。”

這天晚上唐浚生在小劇場演出完畢，謝幕的時候他發現觀眾席上有個人有點奇怪。那人帶著帽子和口罩，好像在室內也怕冷似的。唐浚生註意到他的時候，他就不自然地站起來，準備隨著人流出去。

唐浚生忽然認出來了，肯定是岑晚。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振奮起來了，立刻從劇場裏沖了出去。

唐浚生站在門口左右張望，見那人背著個大書包轉過街角，急匆匆地走了。

他拔腿追上去，岑晚聽見了腳步聲，心慌的厲害，也跑起來了。

兩人在街上追逐，唐浚生喊道：“別跑，餵，你站住！”

岑晚跑過了一條街，發現唐浚生還緊追不舍。他回頭的瞬間被磚頭絆了一跤，呱唧一下撲在地上了。

唐浚生攆上去把他扶了起來。岑晚慌張的不行，撲騰著要推開他，掙紮道：“放手！”

唐浚生根本不聽他的，一把扯開他的口罩，兩人大眼對小眼。唐浚生說：“你來幹什麽？你還想我是不是？”

岑晚強行挽尊道：“我沒有，我就是順路……”

唐浚生說：“你之前在威海，順路來青島買個菜？”

岑晚臉脹得通紅，一把推開他說：“你管我那麽多幹什麽！”

他看到有計程車經過，立刻奮力揮手，攔住就上車跑了。

唐浚生不能就這麽放過他，見路邊有共享單車，便掃了一輛騎上，追在那輛車後面。

青島是丘陵地形，上下坡特別多。饒是唐浚生體能好，追了四條馬路也氣喘籲籲的了。好不容易騎到一個十字路口，計程車被紅綠燈截住了。唐浚生擋在計程車前頭，大聲道：“師傅，停車！”

岑晚眼看被攔住了，扔下五十塊錢，拉開車門跑到街對面去了。唐浚生撇下自行車，穿過人行道去追他。

岑晚放風箏似地又跑了兩條街，他身上還背著個大包，終於跑不動了。唐浚生攆了上來，一把扯住他手腕，喘著氣說：“別走，咱們……聊聊。”

岑晚也讓他攆得夠嗆，撐著膝蓋咳嗽了幾聲，說：“你放手。”

唐浚生說：“不行，我怕你跑了。”

岑晚疲憊地說：“不跑了，歇會兒再說。”

倆人在街邊找了個長凳坐下。晚上七點多，街上的霓虹燈都亮起來了，到處一片繁華景象。唐浚生去旁邊的奶茶店買了兩杯珍珠奶茶，遞給岑晚一杯。

岑晚接過去喝了兩口，感覺緩過來了。

唐浚生規規矩矩地坐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說：“你還生我氣嗎？”

岑晚沒回答，唐浚生覺得他既然大老遠來看自己，那肯定就是不記仇了。他說：“我想跟你和好。”

岑晚道：“然後呢？”

唐浚生想了想，認真地說：“然後就做普通朋友。我保證絕不再越雷池一步，如果我有歪念頭，就讓我……呃……”

他豎起三根手指做了個發誓的姿勢，準備詛咒自己。

岑晚連忙把他的手扯下來，對他這個完全跑偏的思維方式徹底服氣了。

他說：“閉閉閉嘴，誰讓你亂發誓了！”

唐浚生霍然露出笑容，說：“那你原諒我了嗎？”

岑晚沒說話，唐浚生靠得近了點，有點耍賴似地說：“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嘛，行不行？”

岑晚一把將他推開，站起來沒好氣地說：“之前不是挺高冷的嘛，怎麽突然就死皮賴臉的了。”

唐浚生覺得肯定沒問題了，由衷地松了口氣，湊過去說：“走吧，我請你吃飯！”

岑晚確實肚子餓了，便沒拒絕。唐浚生靠近他的時候，他的心跳還有點加速。

岑晚擡頭看了唐浚生一眼，發現他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的表情都生動鮮活起來，是真心實意地為了跟自己和好而高興。

岑晚覺得自己對他來說還挺重要的，心裏有點暖。

唐浚生也在低頭看他，大方地對他一笑，岑晚掩飾情緒地轉過臉去。唐浚生拽了他一把，說：“這邊，拐彎了。”

岑晚被他攥著手的一瞬間，感覺有電流從指縫間竄過去。他把手掙脫出來，嘴硬道：“別拉拉扯扯的，想占我便宜啊？”

唐浚生連忙把手高舉過肩膀，說：“我哪兒敢呢……你的包重不重？”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唐浚生體貼地接過他的大包背著，一邊說：“我宿舍還有房間，你要不要去我那兒住？明天我帶你逛青島，你去過棧橋沒有，還有海底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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